西施,与王昭君、貂蝉、杨玉环并列为中国四大美女,早已在先秦时就声名昭著,被冠以“沉鱼”的美名。据说西施漂亮到在河边浣纱,河里的鱼儿被她的美貌所吸引,都忘了游动,以至沉到水底。许多著作对她的美赞不绝口,连后世鲁迅的小说里都用“豆腐西施”来形容平民对美的标准的界定,可见西施之美已深入人心。
但西施与吴越争霸战争的关系,实在是疑窦丛生,充满了难以捉摸的玄机。
当年吴国大兵入侵,即将灭绝越国时,越王勾践感到绝望,他本打算杀死妻儿,焚毁财宝,然后自杀成仁。大夫文种劝阻了他,并且劝告说:“吴国的太宰伯嚭贪婪成性,不妨诱之以利。”勾践看到一线生机,便备下美女与珍宝,派文种带去结交伯嚭,结果吴王在伯嚭的劝说下收兵回国,给了越国休养生息、卷地重来的机会。
勾践欲杀妻子,燔宝器,触战以死。种止勾践曰:”夫吴太宰嚭贪,可诱以利,请间行言之。“于是勾践乃以美女玉器令种间献吴太宰嚭。(《史记》)
司马迁虽然提到了美女,却无姓无名,《越绝书》却明确指出了被献者的姓名:”越乃饰美女西施、郑旦,使大夫种献之于吴王。“东汉民间史学家赵晔所著《吴氏春秋》,记录了范蠡参与这件事的过程。范蠡让两位村姑西施、郑旦穿上罗缎锦衣,学习优雅步态和歌舞技巧,以期把她们改造成合乎宫廷礼仪的贵妇。范蠡在这期间偷偷爱上了西施,与之私通,两人坠入情网。他先是在土城和都巷两处宫台开设训练课程,继而奉命把她们送往吴国。为了延宕日期,范蠡借口要对她们进一步培训,大胆放慢了行程。据说从会稽到苏州,短短两三百里,美女护送队竟然走了整整三年。《汉唐地理书钞》所辑《吴地记》甚至揭露说他们还在路上生了个儿子。
他们的私情无疑是在极度机密的情况下展开的,因为一旦走露风声,引来的将是杀身之祸。三年之后,在吴国的都城,范蠡隐忍着内心的痛楚,将西施和郑旦交给夫差,美人西施心中也一样充满生离死别的误伤。她是一件美丽而轻盈的礼物,被外交阴谋推到了前台,她的悲惨命运,从与范蠡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夫差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两个来自越国的尤物,被认为这是越国勾践对吴国尽忠的表现。
吴国被灭后,西施重新回到范蠡身边,两人一起泛舟五湖而去。这个以喜剧告终的传说,比较符合中国民众的心愿,因此蔓延成最广的传说,飘浮在优美的历史风景中。
但实际上西施被勾践杀害了。范蠡认为勾践可与之共患难,却无法共安乐,因此灭吴后即向勾践辞职,遭拒后便收拾细软悄然逃走,乘船前往齐国,同时更改姓名,自称”鸱夷子皮“。后来又在一个叫作”陶“的地方定居下来,自号”陶朱公“,《史记》只字未提包括西施在内的任何女人。而《吴越春秋》却记载”吴亡后,越浮西施于江,令随邸夷以终“,说吴国灭亡后,越王把西施投入江中,让她随着装她的皮囊一起漂浮消失。
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史记》)
西施被杀情形,与伍子胥有着惊人的相似。《吴越春秋.夫差内传》记载,吴王夫差赐死伍子胥后,又”取子胥尸,盛以邸夷之器,投之于江中。“民间给伍子胥起了一个”邸夷子“的别名,借此暗示他的悲剧性归宿。所以有人说范蠡自号”邸夷子皮“,乃是为了纪念蒙难的西施,的确是一种合乎情理的推断,在他逃出了勾践的势力范围后,他才有公开悼念西施的勇气。
那么西施为何被杀呢?
《越绝卷》记载,早在范蠡进献西施的时候,伍子胥就向吴王发出警告,说万万不可接受这样的礼物,这两个女人是危及社稷安全的妖女,而好色的夫差对此置若罔闻。勾践灭吴后,不无讽刺地当面数落夫差的三大过失,说他不该放越国一条生路,更不该杀害伍子胥,并听信”谗谀之徒“的鬼话。为了向世人表明自己憎恨谗谀之徒,还下令杀掉了曾经帮过他大忙的伯嚭。基于这些逻辑,我们可以推断,勾践是认同伍子胥的观点,认为西施是亡国妖姬,尽管她为国立了功,但仍需处死,以免越国步吴国的后尘。这无疑是杀害西施的最冠晚堂皇的理由。但勾践之所以要杀害西施,还有一个更隐秘的原因,那就是他可能已经得知范蠡与西施私通的秘密,并且为此妒恨交加。西施之死是勾践向其旧部的一次血腥挑衅:虽然你逃走了,但我可以轻易杀死你的女人!与西施同时代的墨子,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西施之沈,其美也!“意思是西施只所以死,只是因为她的美啊!墨子言犹未尽,在”美“的感叹背后隐藏着某种深长的意味。
西施,这个没有自己话语权、为国捐躯的美人,第一次捐出了美艳的情色,第二次捐出了美艳的生命。她是男权专制时代的最美丽的祭品。作为一位沉鱼落雁般的美人,她在死后成了众口皆碑的人物。她的容貌掩盖了幕后的政治阴谋,只留给后世一个绝美的印象,她的生命被世人抽空,成了一个纯粹的符号,高悬于中国大众美学的潮流之上。
可是,谁又能体会到西施在离开心爱之人
被迫进入另一个不爱之人的怀抱时的那种心酸和欲哭无泪的苦楚?谁又能体会西施在赴死的那一刻心里的五味杂陈、难以言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