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反复的居家隔离中，我一次又一次地重读冯至。“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再没有一个诗人，能像冯至一样，自在行走在热切和悲凉之间，徜徉在中西方两种浪漫主义的传统中，咏唱出生命的沉思。鲁迅读过他20世纪20年代的诗作后，便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称他是“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但正如洪子诚先生所论，冯至又是少有在20年代和40年代都有特殊贡献的诗人。40年代出版的《十四行诗》被无数评论家认为是现代中国最佳诗集。冯至最为推崇里尔克，而在我看来，他的诗也确实抵达了里尔克的境界，“使音乐的变为雕刻的，流动的变为结晶的，从浩无涯涘的海洋转向凝重的山岳。”这是他自己生命的又一次觉醒，也是中国现代主义诗歌兀然涌起的高峰。他看到宇宙万物，看到生命不息，在日常中生发哲理，在人性中洞见神性，深邃而凝重，让中国现代诗歌，最早有了形而上的品格。人生在世，对生活和生命总会有种种思索，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中前行的我们，在今天重读冯至，大概都会和我一样，有更加震撼内心的收获。
“我们走过的城市、山川，都化成了我们的生命”。冯至的诗歌闪耀着德国浪漫主义的辉光，又映衬着晚唐诗人和两宋词人的底色，这或许便与他走过的城市山河有关。出生在传统中国，他熟谙中国文化，接续千古诗意。就读北大德语系，又留学德国五年，获得哲学博士，让他更加浸润在里尔克诗学和哲学的溪流中。他的诗作是文化交融淬炼的明珠，他融通自由诗和新格律诗，重新觉醒了语言和情感，用思想、艺术乃至生命的力量，降服了外来的诗歌形式，创造出了中国的民族新诗。在全球文化激荡的今天，重读冯至，就会发现他早已用诗歌告诉我们一种可能。
冯至的作品，最早出版是年的诗集《昨日之歌》，这一年他从北京大学毕业，两年后，诗集《北游及其他》出版。随后他经历留学岁月，经过十年的生命与诗的沉思，十年“沉默于诗”后，他在年出版了深刻影响了中国现当代诗歌的《十四行诗》。年，冯至又有《十年诗钞》等诗集。50年代和80年代，人民文学出版社和四川人民出版社，都出版过冯至的诗选。除了诗歌创造的辉煌成就，冯至还是一位优秀的学者和翻译家，长期担任西南联大、北京大学教授和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所长。他的《杜甫传》《论歌德》等一批学术论著，都是相关领域标杆性、刻度性的成果，而他选译的《海涅诗选》和歌德诗作，则毋庸置疑是诗译的精品。他年出版的历史小说《伍子胥》和年出版的散文集《山水》，又代表着他在其他文学形式上的天才成就。
对冯至作品收录最全的，是年出版的《冯至全集》，这套书对于研究冯至来说较为完备，但对于普通读者，十二大册、万字的煌煌篇幅，难免让人“望而生畏”。我经常跟朋友“吐槽”，期望能有一套既能遴选收录冯至的经典作品，而又能较为轻便，既便于翻阅，又可以久藏的冯至集子，看到由领读文化出品的“冯至文存”，深感眼前一亮、夙愿得偿。
这套书囊括了《伍子胥》《山水》《昨日之歌》《十四行集》《海涅诗选》《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冯至学术论著自选集》，较全面地收录了冯至先生诗歌、散文、小说、译著与学术论著代表作品。尤其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是，这套书均为小开本，版式疏朗，印刷精良，极为方便阅读与携带，如果让我推荐近期最佳“枕边书”和“包中书”，“冯至文存”绝对是不二之选。
阅读和推荐冯至的作品，笔下有万语千言、种种崇敬，但反复思索，却没有哪几句话可以总结冯至带给我的深深触动，最终却只能轻轻说出五个字：因为是冯至。冯至说，“在我们心灵的原野里，也有几条宛转的小路。”我相信，领读文化出品的这套“冯至文存”，将带领我们追寻冯至的文学踪迹，走进心灵的原野，找到属于自己的觉醒。侯印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