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张瑾华
冯骥才近影。
有评论家说,《艺术家们》是冯骥才的“精神自传”,也是他的另一本“个人文化史”。
年首发《收获》,由人民文学社出版的《艺术家们》,封面设计来自于一幅画,叫《秋日的絮语》,是冯骥才年的画作,这幅看起来颇为热烈激情的画,似乎跟我们印象中冯骥才的山水人文画画风不太一样。
冯骥才曾经有志于绘画,并有十五年的丹青生涯,“平山郁夫说我的画是现代人文画,他是看出我的画里有叙事的成分。画是主观的、心灵的诉说,画中景物有对画家心灵的照应。”他口中的平山郁夫,是当代日本著名画家,被称为“当代唐玄奘”。在《艺术家们》一书中,平山郁夫出场,与主人公楚云天有过一番关于艺术的讨论。
“如果去‘大树画馆’里看我的画,你能看到一些这样的画作,我喜欢秋天的时候,芦苇花开,苇荡里的那种漫天的温柔。我也喜欢“酣畅”,雄浑的气势。当然,画家和作家一样,不会只喜欢一种风格的美。”冯先生对本报记者说,“这幅《秋日的絮语》,它的色彩、笔触,也体现了我的审美,我在书中也提到了这幅画。我觉得这幅画和《艺术家们》的那种感觉十分契合,激情澎湃,有些感伤,有生命的庄重感。出版社的封面设计师也找到了一种合适的表达效果。”
大树画馆是冯骥才先生于年创建的,年后,冯骥才先生投身城市历史文化保护和民间文化抢救,画馆遂成承担这一繁重工程的工作室。年,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建成。大树画馆迁至此处。大树画馆的“大树”二字,取典于冯家先祖汉将军冯异,为国建功却不思封官,每逢诸将论功,必避于大树之下,因被军中尊称“大树将军”。冰心先生生前深会冯骥才的用意,题写了“大树画馆”四字。
以上种种描述,提醒人们大作家冯骥才的另一重身份:当代艺术家。而在今天敢用一部长篇小说来写“艺术家们”的,除了冯骥才之外,还可能有更合适的第二人么?
通过一部《艺术家们》,冯骥才先生带我们重回上世纪80年代。“我想,我们无法找到八十年代文坛、艺坛的那种纯粹,但那种纯粹却保持在我心中。”他如是说。
在《艺术家们》的第三部分,在商品大潮里,小说中的“三剑客”完全分道扬镳,有的人在其中被毁掉了,有些江郎才尽了,有些屈服了。冯骥才沉吟道,“我们人生中也总会有这样的情境,有些人走着走着就离开了。”
小说中男主人公楚云天卖画的情节,也是来自冯骥才一个类似的经历。他曾经也为了筹款保护文化遗产而卖掉了自己心爱的画。他非常理解那种难受和失落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一位风雨兼程的民间守望者。他是年的十大“中国非遗年度人物”之一。
冯骥才做文化遗产保护二十多年,这二十年,差不多把小说写作放下了,因为做文化遗产保护,时间不等人慢慢来啊。所以也可以说,《艺术家们》是一部冯骥才回归文坛的重磅作品。之前,他也出版过一些新的中短篇小说,但体量都没有《艺术家们》那么大。
“我没有选择,在二十年前的时候,在商品化大潮的冲击下,很多文化的宝藏都风雨飘摇,我必须投入这个漩涡。面对商品化的一个时代,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一个作家或者艺术家,怎么保持自己的纯粹性,怎样坚守时代思考的前沿,保持自己艺术的纯粹性,这是始终要思考的问题。”这是艺术家,也是文化遗产保持者冯骥才发乎内心的责任感。
冯骥才做文化遗产保护这些年,经常能遇到许多这样那样的问题。有一次,他去广西做田野调查,得知有一个七百年历史的苗族村寨,当地人对他说,你去了一定会喜欢,这个村寨背靠深山大林,有很多传统的文化风俗。结果他们开车去了,远远看到很多大红大绿、蓝的紫的各种刺眼的、不协调的颜色,不像是一个村寨,倒像是晾了很多大被单。
“我心问,这是什么呢?进去了一看才知道,整个村寨都是传统的木质结构建筑,几百年历史下来,它显得很沧桑、很古朴,当地为了让村寨显得好看,就拿鲜艳的油漆涂了一遍。这说明一个问题就是,美也是需要修养的。”
这样一件事,刺激了他作为艺术家的本能。他认为,艺术家的工作,就是创造美,让美在任何地方都成为胜利者。“所以我觉得,在大学里提倡美育,给大学生一些符合美的规律的教育,这一点非常重要。否则社会上很多商业的、混乱的、功利的、博眼球的东西,会搞乱人们审美的秩序。”他对本报记者说。
另一方面,他在保护民间艺术的时候,到乡村去,也能感受到老百姓对美的热爱。比如贴窗花。“窗子是一个屋子里阳光最好的地方,如果他们剪了一个特别美的窗花,贴上去,那一定会给他们带来一种好心情、带来美的享受,也体现他们对生活的热爱。”看到了生活中的美无处不在,又让冯骥才感到欣喜。
在采访中,记者感受到,冯骥才始终肩扛着多重身份,每一个身份背后,都是任重道远。就像他说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不论在什么样的生活环境中,都应该找到内心的坚持,坚持自我。
比如这些年来一直在做的文化遗产保护,他如数家珍:二十世纪以来,我国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的文学、戏剧、音乐、舞蹈、曲艺、杂技、武术等等,全面进行了整理。现在进入了从国家级到县级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一共有十万项,可以说中华大地上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基本都知道了。
“我现在主要在做两件事情。一个事情就是针对传统村落保护,我要给传统村落列一个‘保护清单’。如果没有这个清单,随便把这些传统村落交给某个开发商或者商业团队,那它可能还是会很快就变味,丢掉最本真的文化遗产。
“第二个,保护文化遗产要遵循科学的标准,要有专业的人才,要建立文化遗产学的学科。所以我正在筹建我们国家的大学里的文化遗产学学科。”
冯先生说,做这些事情,虽然累,但是会很快乐。“如果我建立了一个学科,以后不见得我教这个学科的学生,但是只要这个学科有了,从此我们就可以大量培养这方面的人才了,有很多的年轻人会投入进来,保护我们的文化,想到这些我都会很快乐。”
冯骥才的快乐,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有这么多事要做,可见时间一直是不够用的。
《秋日的絮语》,冯骥才年的画作。
冯骥才在他的一篇文章《一个时代结束了》写道:“一切都变了,因为时代变了。时代终结,作家依在。他们全要换乘另一班车。但是,下一个时代未必还是文学的时代。历史上属于文学的时代区区可数,大多岁月文学甘于寂寞。作家们将面临的,很可能是要在一个经济时代里从事文学。一个大汉扛着舢舨寻找河流,这是我对未来文学总的感觉。”
那么,《艺术家们》之后,拥有多重身份的冯骥才先生,将如此安放他跟文学的关系呢?
他,曾经历过文学的“解冻”期,也经历了新时期的文学的各种探索变革。身为作家,冯骥才的《高女人与她的矮丈夫》、《神鞭》、《三寸金莲》、《炮打双灯》、《俗世奇人》系列一直被人津津乐道。他很早就有了自己的小说观,写过一篇文章叫《解放小说的样式》。他说,写作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自己的灵魂也得到了一次净化,对自己的人生多了一次思考。
“当然人生是不可能重复的,就算思考了、彻悟了,或许也思辨了一些对与错、是与非,但都回不去了。”
年2月9日出生的冯骥才,大半个世纪以来,一管毛笔,一支钢笔,还不够,再加两条腿到处跑,搞田野调查,因为他认为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必须要深入到第一线,将自己的书斋搬到田野之中。忙忙碌碌间,很快他就虚岁八十了。
“到我这个年龄,再写小说,人生况味,也就是人生的积淀、人生的感悟是很重的。到了一定的年龄,和年轻的时候写东西真不一样了。但是可以透露的是,我仍有很多关于文学的想法,还会继续创作。文学也始终是我人生中一个不可分离的重要的部分。”
冯骥才这样对本报记者说他对年龄的看法。
他生于天津市,祖籍浙江宁波慈城。他曾经写过一篇散文叫《乡魂》,写的就是对故乡的那种深切的情感。他在文中写过,“在街上走走,来往行人说的宁波话一入耳朵,意外有种亲切感透入心怀,驱散了令我茫然的陌生”。
他,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