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鸽哨声声
1、闻名山前
“喜条条，尾巴长，看见老婆比妈强。”
路面上，十几个六七岁的娃娃，戴着捂耳朵棉帽，穿着打补丁棉衣和牛鼻梁暖棉鞋，望着路边一棵大树上的两只喳喳叫的喜鹊，大声念着口歌，拿起小石头纷纷朝着树上打去。
喜鹊扇动着翅膀向南飞去。
“哈哈哈哈。”童声在平野上回荡。
封冻的大地板着一副冰冷的面孔，没有一丝柔和气，冷风中，老杨树的枯枝鬼一般呜呜地哀鸣，应和着纷飞枯叶瑟瑟的响声，增重了萧杀的分量。
田野里多了几座新坟，白色的幡子歪歪斜斜还在风中瑟瑟发抖，冤魂化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旋风，在坟头转过来转过去，依恋不舍，如泣如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女人拄着拐杖，拧着小脚在通向坟墓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上蹒跚地走着，风不时地将她的白发飘起，也将她的衣裤鼓成风袋，晃得她左右摇摆，但她依然前行。
天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茫茫的面纱，面无血色的太阳，耷拉着脑袋，气力全无，如同一个怕见风的病人，打不起一点儿精神。
十几只银白的鸽子，带着鸽哨在娃娃们的头顶上盘旋飞翔，那哨声虽然有些单调，却也不乏悠扬婉转，在这些农村娃娃们看来，可能是严冬里最美妙、最动听的音乐。
塞外的冬天，冷漠而枯寂，而这些“生牛犊子”仿佛成了这凄凉中的另类。
鸽哨声划破了沉寂，欢乐在孩子们冻得发紫的小脸上荡漾。
鸽哨是他们用芦苇、竹管、葫芦等亲手制作的，最能代表他们的心声，也闪耀着他们智慧的火花。尤其是当鸽子从他们手里起飞的时候，鸽哨那悠远清亮的声音划破云层，余音在他们耳边回绕之际，他们便仰望着鸽群大声欢呼。
是年，栓娃子虚七岁，他打小就心灵手巧，有着不同一般孩子的大胆想法，鸽哨制作的比其他小娃们的精，也比较奇特。他为了制作鸽哨，专门央求爹在院里种植了葫芦，还叫爹从外边弄回了竹管。他用葫芦做了一个圆形的鸽哨，又用竹管做了一个圆柱形的鸽哨，把两个不同形状的鸽哨同时安在鸽子的尾部，这样就会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竹管的声音细而尖，葫芦的声音低而沉，两样声音的搭配更美妙。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鸽子飞到闻名山前，身影越来越小，鸽哨声也越来越微弱。
闻名山坐落在应县东南方，巍峨挺拔，拱云揽月。山旁有一峪口叫小石峪，也叫小石口。谷沟入口狭窄弯曲，内里宽阔敞亮，整体看上去如同一个歪把子葫芦，嘴小肚大。每逢夏季或秋季大雨滂沱之日，四维大山沟壑漫流的水，汇聚在小石峪里，便洪峰涌起，浊浪冲出峪口，形成一种排山倒海之势，然后，冲出峪口，肆无忌惮地吞没着田地和村庄。这里的先民们为了制止洪水的泛滥，便垒坝筑堰，依地势而筑成梯田，引洪水灌溉，于是，便有了广漠良田。他们就是靠着这些肥沃的膏地，在这里安家落户，过着农耕生活，并繁衍生殖，传承了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也许是大自然的恩赐，谷沟常年流淌着一股溪水，灌溉着峪口外的田地，祛除了人们的大旱之忧。
小石峪南控繁峙，东连大石峪、北楼峪，西接茹越峪、马兰峪，乃应县五大峪口之一，被列入雁门十八隘史册。是险关要隘，咽喉之道。山上绵延的内长城，设计奇特。有四箭眼，三箭眼；有九窑十八洞，大岗为中心的指挥楼，回眸高耸入云的烽火台，巍峨绵延的长城和那些环抱于南、东、北三面的四岗、三岗、二岗、闻名山、拥翠山、奶头山等险要处的箭楼，伴着山风在沟谷的混响，犹闻赵武灵王胡服铁骑的喧腾，汉武帝代郡争战的呐喊，杨业古道惨烈的哀鸣，戚继光修边的锤声，时远时近，若有若无。风翻扉页，眼观史册。民国初，冯玉祥据守小石口城，击败了阎锡山大军；“七七事变”，晋军一个团防守小石口城，阻截了日寇的南侵。至今残存的遗迹表明，这里曾经历过烽烟战火的洗礼。
峪口下面的村庄便以此谷命名，靠峪口最近的村子叫小石口村。这些放鸽子娃娃们的村子叫小石村，距离小石口村二里地，在小石口村略偏西北方向。
小石村有一座寺院叫文殊寺，院内有三棵千年古松，主干光滑，绝无旁枝斜逸，直溜溜直插云霄，树头伞状冠盖，枝若虬龙，鳞爪飞扬，成了小石村一道独特的风景。多少年来，村子里的孩子们经常在松树下追逐打闹嬉戏、捉迷藏。
村南有一条东西大道，路面高出村子一米多，像压在村庄头顶上的一根横梁，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道路的南面是一片开阔的原野，直达闻名山脚下。这条大路却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场地。
他们或在大路上用一根粗铁丝弯成钩子，推箍木桶的圆环，或者在当路挖了个闪闪窖，专门戏弄过路人。到了栓娃子这一茬娃娃，他们又开始玩放鸽子的游戏。
孩子们的欢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惊飞了喜鹊、野鸽子和一群群麻雀。
“栓娃子，你知道鸽子飞了多高多远吗？咱们咋看不见了？”文进问。
“鸽子不会迷了路，找不到咱们吧？”马三三也急着问。
“不会的。它们飞多远也会回来的，它们不会忘记回家的路。”栓娃子肯定地说。
“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吗？相比下，咱们只是一粒瓜子那么大，应县也就是个大西瓜。山的外面不知道有多大，咱们的鸽子要是飞去哪里，就回不来了。”芳春说。
栓娃子问：“你说山外面有啥？说说呀。”
芳春说：“山的外面还是山，一重重都是大山。当然，山的后面就不一样了，不告诉你们，就让你们想着。”
众人正扎楞起耳朵听得上火，芳春突然停下来不说了，急的栓娃子举起拳头就捣他，催促说：“别卖关子，快说，要不我的拳头就不会饶过你！”
芳春故纵欲擒，用袖子来回擦擦鼻涕，搓着双手，缩着脖子，嘴吸溜着，装作冷的样子，看看众人，做了个鬼脸，说：“鬼天气，冻死人了。”
栓娃子明白了芳春是故意吊人胃口，以目示意文进、恒泽、喜禄等人，大家一哄而上，齐声喊着说：“打油墩，打油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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