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说写历史,视历史如小说读亡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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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明讲史》是一部历史小说,作者台静农是中国文学史上的著名人物,曾与鲁迅同组未名社,倡导新文学,其作品多受鲁迅赞赏。然而,《亡明讲史》却因手稿完成于炮火连天、前途未卜的抗战时期,尽管第一读者陈独秀亦曾抱有期许,并致书鼓励,但终为时代所迫,惟深藏书斋,束之高阁,直至八十余载后的壬寅之春,方首次推出简体中文版。今捧而读之,不由令人感叹不已。

《亡明讲史》是小说,而非史志。但这部小说的最大特色却是,以类似鲁迅“故事新编”的方式,生动演绎了历史长河中“满清灭明”的悲情一段,这出“亡国大戏”,登台亮相者众,纷繁如流星:帝王将相,佞臣反贼,贩夫走卒,书生美人……沧海横流,英雄末路,悲欢忧惧伤别离,一切,皆以丰富、翔实的史料为依据,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辅以合理想象,绘人物、描场景、织情节,“字里行间充溢着他对祖国和民族处于危亡之际的忧患之思和深情寄托”。

“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怀保之。坐令秦豫邱墟,江楚腥秽,罪非朕躬,谁任其责?所以使民罹锋镝,蹈水火,血流成壑,骸积成山者,皆朕之过也……”小说开端,以一篇锥心刺骨的《罪亡己诏》奠定了悲怆幽凄、唯余绝望的基调——俱往矣,大明的明天,怕是朝阳难再东升了吧。

台静农以小说写历史,视历史如小说,自李自成攻陷北京始,戏谑嘲讽便充溢在字里行间了,李闯王的劫掠搜刮、封官鬻爵呀,亡国臣的奴颜婢膝、丑态百出呀,莫不如是。继之清军浩荡漫卷,吴三桂一怒为红颜,再继之,南明乱中建立,福王耽溺酒色,马、阮“当家”理政,到终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南京降清,福王成俘……明明是天崩地坼,明明是悲情难抑,明明是激愤当胸,作家却是以戏谑的口吻,以强烈的对比,以“冷漠”的“旁观”,以尖锐的讥嘲来呈现,直让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朝代如丧家犬般,徒然挣扎着慢慢地陷溺于无尽的沼泽……

鲁迅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读《亡明讲史》,需要静心沉气,透过作家横眉相向、冷眼笑骂的文人姿态,探寻并感悟出作家描摹明清易代这一出历史戏的背后,那潜隐的行行有所指,字字皆含情的深意与真意。正如哈佛大学东亚语言文明系暨比较文学系讲座教授王德威指出的,“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台静农何尝不曾呐喊过、彷徨过?但到了抗战前夕,新文学的范式显然已无法表达他所感的时,或他所忧的国。在革命与启蒙之外,他感受到更苍莽的威胁铺天盖地而来。无论政治抱负上或个人情怀上,他都面临着此路不通的困境。《亡明讲史》那样阴暗却又轻佻的口吻,已经清楚标示他的危机感。在这方面,台静农对话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鲁迅。”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当一切都成为历史,作者那一代知识分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情怀却跃然纸上。

(作者系安徽省作者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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