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庞斗志演义》作为通俗小说,该书背后的文化意蕴丰富,其中以儒家、道教、佛教思想为主,具有三教合流的特色。
该书中人物的形象与动机体现出了儒家的入世与济世思想;新增的故事情节体现了道教的法术体系;其思想又紧扣佛教的果报观念。
《孙庞斗志演义》背后,隐藏着当时三教合流的时代文化背景与民间的世俗文化、巫术文化。
同时处于明末的《孙庞斗志演义》又经受着复杂的时代思潮影响,尚虚贵幻与崇史尚实的审美观念交织激荡,共同影响了《孙庞斗志演义》思想的复杂性。
儒家的入世与济世思想
《孙庞斗志演义》中的儒家思想主要表现为孙庞二人渴望建功立业的入世思想,及孙膑济世救人的思想。
孙、庞的入世思想儒家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地发展适应。
纵观历史上儒家文化,从政治思想到伦理思想再到哲学思想无不体现着积极的“入世”精神,其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人生目标,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为人生的价值追求。
中国士人在这一儒家文化的哺育与滋养下,“入世”精神深入其灵魂。当士人们修身、齐家后,自然就会追求积极入世,实现个人价值,这一行为的目的是主张建立国家统一、政治清明的社会环境,这一思想与行为在各国混战的春秋战国时代体现明显。
小说《孙庞斗志演义》选取战国时期的孙膑、庞涓二人的斗志,作为主要故事内容,这一时期正是“诸子百家”学说繁荣之时,各家的学说在这一特殊的历史背景下凭借各自特点得以繁荣发展,但各学说又并非完全独立。
孙膑和庞涓剧照该书中,作为兵家代表人物的孙膑便有着儒家积极的“入世”思想。
在该书卷二《白鹿仙击涓大冰雹,鬼谷子授膑假天书》中,鬼谷问及两人志向,孙膑回答道“弟子孙膑,惟愿明王在上,政治隆昌,耳不闻金戈铁马之声,目不睹烽火烟尘烟之警,使膑得为太平草木,濡沾雨露,以乐天年。膑所志也。”
鬼谷做出“迂腐之谈,不足处当今之世”评价。
而庞涓回答道“弟子庞涓,愿奉一人命令,统百万威权,战必胜,攻必取,使天下诸侯云从宾服。此吾志也”。
对此,鬼谷笑评“处战国之世,非庞涓不足以成大事”。
鬼谷孙膑所求“政治隆昌”“耳不闻金戈铁马之声,目不睹烽火烟尘烟之警”符合儒家思想中祈求国家统一,政治稳定、清明的愿望。
儒家文化对于国家的稳定极为看重,因为政治的稳定直接关系到百姓的生产生活,《大学》中有“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便是从社会安定方向来论述治理国家的原则。
孙膑庞涓的志向中也同样存在儒家文化的“国家统一”思想,“使天下诸侯云从宾服”,颇有兵家以“取胜”为目的的武力征服天下的气势。
两人不同的是,孙膑将所追求的社会环境的建成寄希望于“明王在上”,即在混乱的战国时代出现一位具有儒家“仁爱”之心的君主来治理天下;而庞涓期盼的则是以武力征服的方式,使天下服从自己,来达到国家统一。
庞涓孙膑的救济世人思想儒家文化有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价值追求,从春秋战国到明清的历史进程中,众多的士人将其作为自身的目标不断努力,并以兼济天下众人为个人的最终价值。
在《孙庞斗志演义》中,作者将孙膑设定为一位具有仁爱之心的外兵内儒的形象,在该书多处均有体现。
孙膑剧照孙、庞二人拜师时,鬼谷看孙膑“有怀仁尚义之心,拯难扶危之念”,是以儒家内在仁义与外在济世扶危做衡量标准。
庞涓向魏王推荐孙膑时,孙膑所看到的是各国人民、军士所遭战乱之苦,所追求的是辅佐明主使得人民安居。
孙膑诈死后各国前来祭奠,孙膑作为齐国军师,辅佐齐王在齐国内行仁政属情理之事,故而齐国挽诗写道“是以斗鸡走狗,人民乐业而安居”符合情理。
而秦国挽诗“休兵敛甲今朝始,各保江山过几年”赵国挽诗“六邦齐没福,英俊早为神”韩国挽诗“谁解生民厄,清平得遂怀”魏国挽诗“齐邦失却擎天柱,列国难留鲁仲连”独孤陈等人挽诗“永镇齐邦各国尊”
以上都有将孙膑塑造为仁义遍施六国、为救济世人而努力的仁者。
道教的法术
《孙庞斗志演义》与以前同故事的话本、杂剧、小说对比,整个故事似乎不仅是简单的历史故事,反而多了一些如神魔小说一般的光怪离奇之感,最直观的就是其中的情节多了具体多样的道教法术。
孙膑剧照道教作为中国主要的宗教之一,其道术包含众多,大致可分为五类:山、医、命、相、卜。
其中,“山”就是利用打坐、修炼、武学、食疗等各种方法以培养完满人格的一种学问;
“医”就是利用方剂、针灸、灵治等方式,以治疗人的疾病的一种方法;
“命”是以推定人的命运,进而达到趋吉避凶的学问,从而改善人类发展的需要;
“相”是对眼睛所看到的物体作观察,以达趋吉避凶的一种方法;
“卜”包括占卜、选吉、测局三种,其目的在于预测及处理事情。
在《孙庞斗志演义》中并没有严格遵守道教的分类,而是综合一体,即把所有的法术都归结为“三卷天书、八门遁法、六甲灵文”这一总目下。
在这一总类下依据“卜”的目的将其分为占卜与观星两种具体形式,占卜的具体表现在“袖传一卦”这一动作,在该书中多次出现。
如:庞涓意欲陷害孙膑时“屈指寻文,袖传一卦”得知有火星下界,孙膑也“袖传一卦”验证了此消息;庞涓以此术先是知道孙膑将要藏于棺木内出逃,后又在捉拿出逃魏国的孙膑时,知道孙膑走了东门;孙膑同样应用此术提前知晓自己娶亲不顺。
孙膑剧照观星有观自己本命星与他人本命星两类,该书中庞涓在请孙膑下山过程中通过观孙膑本命星知其未死,又通过观星知道孙膑刖足后藏匿于朱亥府中;而孙膑观自己的本命星知道自己将有灾祸,需掩星诈死。不论是占卜还是观星,这两者的作用都贴合了道教“卜”的目的,即预测、预知作用。
孙膑剧照道教声称可以呼召风雷、伏魔降妖、祈晴雨、止涝旱的“雷法”在该书中也有体现。
如:白鹿大仙降下冰雹教训口出狂言的庞涓;孙膑自称在鬼谷处学得“呼风唤雨,策电鞭雷”,为救朱亥收金乌、玉兔,使天空暗无天日,收服袁达过程中使乾坤黑暗,以六甲灵文召冰雹为孙操助威等都是由“雷法”衍生出来的、可以控制风雨雷电的法术。
除此之外,该书中还涉及到一些没有具体归类的法术,如孙膑为躲庞涓搜查、孙膑收服袁达及围魏之战中隐去大军均用到的遁术;孙膑出逃魏国时用纸人迷惑庞涓及“减灶计”中用纸人充当士兵骗庞涓时使用的幻术。
庞涓剧照该书中所出现的法术虽未按照严格的道教法术体系设定,但大多数属于道教法术的衍生与拓展,作者并未将这些法术分门别类以符合道教的法术体系类别,而且将他们统一于“三卷天书、八门遁法、六甲灵文”下,对于这一总目具体包括哪些法术并没有明确写出。
但当需要任意法术时,就随意从这一总目中提取,可见作者对于道教法术并没有或者说并不想去具体考证,只是借鉴了《封神演义》《西游记》等神魔小说中的道教法术来营造该书的神魔氛围。
佛教的因果与劝人向善
小说背后蕴含的佛教因素主要体现在其思想方面,加入因果报应观念,劝诫世人向善,已达到惩恶扬善,教化世人的目的。
果报观念,惩恶扬善《孙庞斗志演义》作为明末深受“三教思想”影响的通俗小说,除了以儒家内核的塑造人物,以道教法术拓展情节、构建故事模式外,更是融汇了佛教的果报观念等思想以达到该书劝诫世人的目的。
该书中的因果关系既有普通的一因一果,也有一因多果与一果多因。从整体来看,整个故事讲述了孙膑与庞涓二人之间的恩怨,二人恩怨概括来讲就是庞涓忘恩负义、嫉贤妒能,陷害孙膑导致自己被七国分尸,即由庞涓性格这一因导向了被杀这一果,构成一因一果模式。
佛教的果报观念引导了小说家对艺术的虚构性,该书为了使庞涓的结局更具逻辑性。
在故事的开始设计了一个“因”,即在孙、庞二人的学艺路上增加了二人结拜情节,并让庞涓以誓言的方式揭示了自己的“果”。庞涓发誓“有书同读、有艺同学”,否则便“夜走马陵道,乱箭射死,七国分尸”。
孙膑和庞涓剧照将事实存在的庞涓结局的“果”系在一个虚构誓言的“因”上,不仅是该书结构完整,故事逻辑清晰,还可以加强因果报应的观念,达到劝诫世人的目的。
该书因果关系的设置实是善恶对立主题的外在表现形式,该书前有戴民主人《序》云:“熟知人之心性正与邪,大相歧界,故局量一分,则德怨之间,遂难言矣。”
在果报观念已经成为民众的精神支柱的背景下,借果报观念来惩恶扬善,成为人们推行道德观念的主要手段,该书以庞涓凄惨下场告诫人们要保持心性之正,培养善德。
庞涓剧照劝善思想,教化世人该书将孙膑、庞涓的胜负原因从历史上客观的兵法智慧的强弱,转化为善恶心性影响下的因果报应。
虽然有历史事实的支撑,早已指明了庞涓的必然结局,但该书按照自身的故事逻辑,也并没有将庞涓作为恶的代表一棒子打死,而是以佛教劝人向善的思想,给予了庞涓向善的机会。
庞涓剧照该书在设置导向庞涓结局的两条线中,都为庞涓提供了向善的机会,在孙膑、庞涓二人恩怨这一条线中,先是二人拜师途中,孙膑在白虎口下救了庞涓一命,又在鬼谷不肯收庞涓时替庞涓求情,但庞涓非但不感恩报答,反而违背“有书同读、有艺同学”的诺言,自己所学不愿共享,还故意烧毁孙膑好心借予庞涓的天书。
学成下山时,孙膑写家书推荐庞涓入燕,孙操也热情引荐,庞涓面见燕王时却只字不提孙膑及其家人,毫无感谢之心。
总的来看,对于庞涓这样的早已注定结局的恶人,该书也在佛教劝人向善的思想影响下,给予了多次机会改变命运,以此告诫世人只要心存一丝善念,所种下的因便可有改变的可能,加强了惩恶扬善的效果。
在该书探讨善与恶的主题中,佛教劝人向善的思想借孙膑这一人物形象成为该书的指导思想,并支撑了因果报应这一主题框架。
结语
《孙庞斗志演义》作为产生于明末的通俗小说,明末的时代特点使该书深受三教合流思想与好奇尚幻、教化观念的影响,该书通过塑造区别于历史真实人物的孙膑形象,即外为精通法术的道士,内含儒家思想又表现出佛教行为的混合形象,将“三教”的思想统一于这一主人公身上。
作为改编于历史的通俗小说,民间文化影响下形成的“发迹变泰”模式与“大团圆”模式成为了该书的整体走向,构建了该书的故事框架。
好奇尚幻的思想倾向融入佛道法术与巫术文化之中使该书的题材实现了由历史向神魔的转变,教化观念决定了该书的说教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