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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本:《大明望族》作者:雁九

简介:天下沈氏出吴兴,吴兴沈氏与汝南周氏、会稽顾氏、陇西李氏、东海陈氏、中山张氏并称中国六大世家。大明中叶,世家郡望早已凋零,沈氏分支立足松江,名声鹊起,为当世显赫望族。只因一现代灵魂,回到至五百年前,重生到祖宗身上,混个了风生水起。

入坑指南:对于贫困,沈瑞即便活了两辈子,也不曾亲眼目睹。

上辈子且不说,这辈子即便吃了些苦头,可不管是沈家四房,还是西林禅院,都同“穷困”这两个字沾不上边。原本听官媒的话,这木匠家应该是穷人里日子不错的,可等到亲眼所见,沈瑞才知道什么是穷人。

院子是挺大,目测有几丈方圆,入目便是一堆堆的木头,并不是新木料,多是一些旧家具拆卸了的。刺鼻的桐油味,木头的腐烂味,迎面而来。

院子里,老中少几代男人正据木头,见有客来,那老头还上来说两句,那中年人与两个少年都露出腼腆。祖孙几代人,身上都是补丁衣服。

木头娘子好奇地看了看五宣与沈瑞两眼,乐呵呵地招呼媒婆进屋。

这家的屋子也不是正经屋子,这院子应该之前就是做仓储用的,几间屋子比棚子高不了多少,并不是久居之所。

屋子里,两个看起来与吕丫年岁上下的小丫头站在一个老婆子身边缠线,见来了客人,都避到老婆子身后。屋子里的味道,比外头还重,很浓的尿骚味。

沈瑞熏了个仰倒,恨不得立时就走,强忍着方没有出去,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是屋子还是厕所?

就听里屋有老妪道:“大哥媳妇,谁来了?”

木匠娘子道:“太婆,是吴妈妈来了。”

里屋那人道:“莫怠慢了客人,给妈妈冲糖水吃。”

木匠娘子应了,里头老妪没了动静,又传来孩子哭,木匠娘子忙对那两个丫头道:“五哥又闹了,你们快去哄弟弟。”

在来之前的路上,沈瑞与五宣都听到了木匠家的情况,那屋里没露面的应该是木匠的祖母与木匠的小儿子。那老太太年岁大了,瘫在床上。因那屋子肮脏,即便是有这家最高的长辈在,也不往里头带客。可这几间屋子相连,不过薄薄的木板隔着,里头臭烘烘的,外头又能好多少。

两个小丫头小跑着去了,木头娘子将媒婆让了上座,又请她婆婆、也就是那个缠线婆子作陪,自己顶着大肚子去预备茶水。

沈瑞与五宣对视一眼,心里已经否了这一家。

这木匠娘子看着和气,外头的祖孙几个看着也老实,确实是本分家庭。可这家的媳妇哪里好做?上面三重长辈,下边年纪相仿的小姑子,襁褓中的小叔,别说十岁的孩子,就是成年女子进了这家,能不能熬下去都是两说。偏生这苦日子没个头,没有十几年的功夫都喘不过气来。

因惦记看下一家,两人便不予浪费时间,五宣便给媒婆使眼色。

等茶水上来,媒婆便寻了由子,带了沈瑞二人告辞出来。

木匠娘子亲送出来,拉着媒婆说了好些好话,还塞了二十文钱媒婆,看来对这门亲事极殷切。

出了木匠家,媒婆道:“两位小哥这是没瞧上?这木匠娘子可是日盼夜盼希望媳妇进门。他们家虽穷些,却是厚道人。太婆婆瘫了十来年,儿孙还孝顺着,这样的人品难得。”

五宣道:“难得是难得,可也实在熬人。要是吕丫年岁大些还罢,吃苦也不怕;这家是等劳力呢,吕丫怎受得了?那娘子是还没见吕丫,若是见了,跟她家两个姐似的大小,经不得驱使,怕是心中也不愿意。”

媒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不再为木匠家说项,带了二人去下一家。

两家距离不远,就是前后街,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这家院子极窄,同沈瑞初来大明时“静养”的那个小院差不多,南北房两间,房檐都耷拉下来,厢房一间,房顶已经塌了,露着里面的木头。不过破败归破败,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即便养了鸡鸭,也都关在东北角的栅栏里。

这家姓郑,郑老爷子与郑老婆子身上的衣服虽洗得泛白,可也干干净净。

三人到时,老两口正坐在摆在院子中的桌子旁,老爷子拿着剪刀,老婆子拿着针线,守着一堆破布条干活。

见媒婆到了,老婆子虽也面露欢喜,可没有像木匠娘子那般迫不及待。招待了三人落座后,老婆子虽好奇这两个小哥的身份,可也没有多问,只道:“他大娘,那边可让相看哩?”

原来老人家听了这门亲事虽有些意动,合了八字两小也无碍,可还是坚持要看看吕丫再定下来。

媒婆只奉承着客栈这边,倒是将这茬给忘到脑后。听了这话,媒婆看了五宣与沈瑞一眼,道:“这不是两位小哥过来,就是要瞧瞧侄儿。”

老婆子是怕孙媳不好,要亲眼见一见,说的是自家相看,哪里是相看自家?不过媒婆既开口,这两个小哥瞧着又气派,老婆子便道:“大哥去了铺子里,叫他爷爷唤他回来。”说罢,叫她老头出去叫人。

媒婆提的四家,就剩下这最后一家。媒婆也希望能将亲事做成,早日得了谢媒银,在老太太跟前,就将吕丫好夸:“这吕姐儿相貌真是没得挑,就是这几年吃了苦头,看着瘦小些,不过身子骨倒是结实,洗衣做饭都是熟手。”

老婆子只是笑着道:“他大娘说好,那自然是真好。只是这人与人也讲缘分,总要见一见才好。”

官媒只是传话的,便望向五宣。

五宣笑嘻嘻地,看着桌子上的碎布道:“阿婆,这是作甚哩?”

老婆子道:“做香囊使。不过是赚几个小钱,总不能吃白饭。”

百姓人家有几个日常戴香囊的,不过是端午节前后买个应景,五宣咋舌道:“这才二月哩。”

官媒道:“婶子也莫要太熬,侄儿做了伙计,侄媳妇也进了门,婶子与大叔就可以享享福。”

老婆子摇头道:“不是那享福的命,趁着还能动弹,总要给大哥攒下几个钱。”

媒婆与老婆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沈瑞与五宣两个也做了下眼神交流。虽还没看到这家孙子,可凭着这祖父母两个的勤快刚性,这教养出来的孙子应该就错不了。

过了没一会儿,老爷子带了郑家小子回来。这郑家小子个子不高,面带忠厚,可眉眼之间又透着那几分机灵。他小小年纪,就能学徒出徒,可见不是个愚钝的。见到客人,他并无扭捏,言谈还算爽利。

五宣自然满意,见这郑老婆子再三强调“相看”之事,也不愿为这个使得老人家心里留芥蒂,便道:“若是阿婆不嫌客栈人多杂乱,就随我们过去吃茶。”

郑老婆子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喜意,看向媒婆。

媒婆自不会拦着,郑老婆子忙道:“老胳膊老腿了,叫大哥扶我同去。”

那郑家小子应该是晓得去客栈是作甚,涨红了脸,这才露出几分少年稚气。沈瑞冷眼旁观,不免有些没底。就小子到了少年慕艾之年,吕丫那七、八岁的干瘪模样,要是郑家相不中怎办?那岂不是还要在这里继续滞留下去?

他真是想多了。

即便郑家早晓得是童养媳,就没指望娶个大姑娘进门。见吕丫干干净净,秀眉秀眼,对答之间也是个老实的,郑老婆子当即就将褪下一只银镯子给吕丫戴上,又将媒婆拉倒一边问聘银。

媒婆原本见郑家寒薄,想要二两,见郑婆子给了镯子,就将价格翻了一番。不是刻意讨好客栈这边,而是有心拉扯郑家一把。她火眼金睛,自是瞧出吕丫是遇到真善人。又听客栈的小二私下提过,五宣与沈瑞这几日从外头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多半是给小丫头预备的嫁妆。

待听说要四两的时候,老人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了。

当天下午,郑婆子与郑家老爷子便凑了银钱过来,都是碎银子,还有几串钱。

王守仁与吕丫之间之前的委身书,上面写的是收养关系,生死嫁娶有王守仁做主。如今与郑家签定婚书,便需王守仁出面,媒婆为媒,又请了客栈掌柜为中人,正式签了婚书,又因两日后边是吉日,就定下那日迎娶。

郑家的聘银是四两,五宣便按照八两的标准给吕丫准备东西,沈瑞也见识了这个时候银子的购买力。除了一个妆台,一对箱子是大件外,剩下的就是零碎,四匹布、四床新被褥、四套新衣,剩下的就是银镯子、银簪子、银耳坠、银戒指成对。这个时候,银子是硬通货,用来傍身极为便宜。以上那些,也不过是用了五两多银子,剩下的二两多银子,五宣又添了些,换了两贯钱,用作压箱钱。

等到了成亲那日,依旧是五宣出面料理,郑家虽日子紧吧,可独孙喜,依旧请了花轿来抬人,没想到不仅抬回了小新娘,还有满满八抬嫁妆。

多少人羡慕,就是中等人家嫁女儿,也就是如此。

与王守仁来说,这不过是他随后做的一件小事。与沈瑞来说,却对郑家小子多看了两眼。郑家小子在布庄里做伙计,这里距离松江不过百余里,这个人倒是可以留意看……

第二本:《十国千娇》作者:西风紧

简介:五代十国后期,赵匡胤还只是中级校尉,这时一名禁军小队长就已经知道他陈桥兵变、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了。大家都还有机会,况且小队长对赵家将来的干法也不是很赞同……

入坑指南:在清晨的雾水中穿行,哪怕已进入夏季,依然能感觉到空气的冰凉。树林里不知怎么飞禽被惊了,扑腾着跃出树梢,“嘎”地一声像半空飞去。郭绍不禁侧目,只看见一个黑点渐渐消失在尘雾之中。接着周围就安宁下来,只有叮叮哐哐金属撞击的细小声音和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回顾前后,一长串的人马以单行慢慢地向前走,前不见首后不见尾。天色刚蒙蒙亮,附近的人们都没有吭声,默默地走着;饶是凌晨就开始准备,出发后就已经快天亮了。前面这段路道路虽然也是小路,不过还能慢慢骑马,郭绍就骑在马上,前面还有个亲兵牵马的。

郭绍时不时敲路边山坡上的树木,偶尔会发现树干上有被刀斧砍出的叉状记号,是斥候之前做的记号,使得军队前锋带路走错了路能及时发现;白天还好,带路的人走这条道好几回了,应该不会走错,预防的是晚上光线不好、无法用周围的地形景物作为参照物,极可能走错路。这条路没有经过官方驿道开辟修缮,就是一些天然走出来的小路组合成的,弯弯曲曲常有岔道,可不比蜀道。

确实是一场冒险行动,不过郭绍却不能直接感觉到害怕,大约因为一大群人在一块儿,人一多就容易麻痹神经。他觉得人很容易受周围的人影响。

道路狭窄走得有点慢,众军天没亮就出发,一直步行至日暮西山才走到白水路。白水路离固镇六十里远,也就是大伙儿一整天不间断走路才走六十里。前面的陆续停下来,大伙儿开始喝凉水吃麦饼。吃完继续上路,不扎营也不休息……按照原定作战计划,要一口气奔九十多里,到达蜀道之后才能停下来。

白水路这段就难走了,有很长一截路在半山坡上盘山而上,也没有人出资修建护栏。若是一不留神摔下山去,恐怕多半要摔死。郭绍也不敢骑马了,叫人牵着马,自己也小心步行。

大伙儿开始打起火把来,有拿桐油放竹筒里塞草的,也有直接弄松枝点燃。道路实在不好走,为了连夜行军,只好不顾什么隐蔽性了。郭绍心里一个念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蜀军就算知道我要截他们退路,追不上来也只能干着急。

从崎岖小路昼夜步行一百里,这已经超出了郭绍对古代军队的见识。但眼下看起来自己这支部队根本没什么问题……大家慢慢走,也不怎么吭声,可能有的人脚上已经起泡了,但似乎还忍耐得住。

长期作战的职业精兵的强悍之处,虽然不好控制常常给上位者造成压力,但用起来很好用……不需要任何理论

指导和信仰,将士只要不是出身无赖之徒,良家子都清楚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只能吃糠咽菜,要吃饱要生存就得强悍。走了一整天路,郭绍也渐渐念头通达了,大伙儿提着脑袋千里作战,就是来求军功求富贵的。

自己的私事也不能是私事,至少对于少部分将领是利益存亡攸关;如果郭绍失去了前程,杨彪等一众将领都得跟着憋屈。这也是大伙儿听说郭绍升官,也跟着高兴的缘故,应该不是为了拍马屁装出来的……这世道,人命不值钱,想那凤州城疯狂爬墙的将士,就是为了一个让上面赏识的机遇在搏命。

当晚半夜,军队好不容易到了蜀道大路。

郭绍自己都已经是哈欠连天,站着都瞌睡了。周围火把通明,成片的火光,两面山坡上下还燃着不少篝火;四面一片繁忙,前锋抵达的李处耘部正在连夜构筑防御工事。

郭绍翻身上马,到前边寻着了李处耘,问了几句。李处耘道:“南北都派了斥候出去,还没回来。”

“随便修一道藩篱就行了,将士需要蓄养精神作战。下令各部将士不解甲,就地休息。”郭绍道。

诸将带着军士四处传令下去,大伙儿便就地在泥地上躺下,一时间漫山遍野都躺着人,好像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摆着的尸体一样。昨晚就没睡好,又连续走到今天半夜,所有人都累得不行了……连续负重步行一百里,反正郭绍在现代社会最多走过十里路,能把腿走酸。

郭绍坐在一堆火旁边,打了一会儿瞌睡,迷迷糊糊了不知多久,被人叫醒。

他睁开眼睛一看,天空依旧一片黑暗,夜幕中点缀着无数的繁星。罗彦环道:“南北两边都回来了几个人,前后十里内不见蜀军;剩下的斥候继续向远处搜索去了。”

次日一早,照样没有动静,周军遂在蜀道开阔地修了一些茅房,展开部署兵力。

大伙儿不必升火造饭,只吃干粮就盐、喝江水,连热水都没有,因为没带锅。一大片的人马坐在各自的营地上晒太阳,各指挥陆续有人提着木桶到嘉陵江边打水。这蜀道虽然不太好走,倒是天然的进军路线,一路上都有江河,水源完全不用考虑。

就在这时,几个骑马的人从北边的大路上跑过来,径直瞧中军军旗,奔到郭绍跟前才下马。一名军士抱拳道:“北面距离大概二十里发现一小股蜀军,至多不过三百人;咱们从侧翼的山林摸过去,在三十里开外发现了蜀军大量人马,那会儿天色没亮,看不清楚但看火把可能有数千之众。”

郭绍听罢和部将面面相觑。稍微盘算了一下,蜀军最早可能前天下午知道的白水小路,从前天下午到现在,他们增援南下的主力人马一共走了五十里……

郭绍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番四面的地势。蜀道和嘉陵江一起向东北方向延伸,嘉陵江水急;江对岸的地形比较平缓。这边西北面全是山。

他当即说道:“分二指挥人马固守此地,阻击兴州方向可能来的援军;斥候沿江寻找可能渡江的地方。主力沿东北方向正面逼近蜀军。”说罢看向李处耘。

李处耘道:“如此甚是妥当。”

众军陆续得了军令,以序列集结开始继续进军。这下道路宽敞得多了,军队队列依旧以四列布置,散游骑当前,大量步兵掩后。

推进至中午,斥候又报,两股蜀军都调头北退。郭绍不作任何改变,大伙儿继续沿着道路进逼。罗彦环道:“这回我看他们能跑到哪里去,翻青泥岭去成、凤地盘?”众军一阵哄笑。

沿途发现了蜀军的驻扎过的营地,一些铁锅和杂物乱七八糟地丢在路边,周军将士便顺路捡了准备拿来烧热水喝。按照人们的生活经验,喝太多生水容易坏肚子,能烧开了喝一般都愿意升火烧水。

临近傍晚,仍不见蜀军。可能前面会有一些游骑,但早就被周军前方的斥候驱散了,大军中的郭绍一个蜀兵都没见着。

郭绍和李处耘策马前行,选了个地方宽的,下令各部到达后构筑藩篱修建营地。明天再走半天路,也不着急,应该就会一定与蜀军开战。因为蜀军无路可去,只能在青泥岭背后干仗。

将士们都明白了上阵的时刻即将到来,当天傍晚,只见许多人都在擦拭刀枪,检查弓箭,一派临战前的气氛。几天步行二百里,就为了打这一场。

第三本:《少帝成长计划》 作者:中丞佐吏

简介:在人们心中,皇帝这种生物,生而神圣,万人追捧,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总有那么几个倒霉皇帝,没有能力左右自己的命运。就像此时的刘弘,正坐在公元前年,长安未央宫后殿的御榻之上,无奈而又苦涩的看着眼前的酒樽,不知该如何是好。在他身后一墙之隔,未央宫正殿,本该是刘弘肱股之臣的太尉周勃,正意气风发的站在本属于他的御阶之上,与朝臣商量着自己“驾崩”之后,新皇帝的人选。对于自己皇位“继承者”的人选商讨会,本该最具有话语权的刘弘,却连出席的资格都没有——他甚至无法拒绝喝下眼前的毒酒···“纣贵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哀叹着,刘弘毅然决然的举起酒樽,一饮而尽。“若有来世,朕必不复为少帝!”

入坑指南:没有大军跟随,没有礼乐演奏。

灌婴就带着两名亲卫,徒步向刘弘以后朝臣站立的方向走来。

作为刘邦的部将,汉开国元勋之一,灌婴也已年近七十了。

青铜红缨盔被摘下,露出灌婴雪白的发须,与这寒冬时节的长安融为一体。

儒雅随和的面庞此时略显严肃,若非身上厚重的胸甲,粗壮的手臂以及锐利的目光,都让刘弘有些看不出,眼前这位和蔼的老人,是大汉开国将领,勇冠三军的猛人!

在刘弘期待的目光中,老将灌婴在约十步外停了下来,整理了一番衣衫甲盔,解下腰间佩剑交到身边的亲卫手中,便恭敬的上前,躬身一拜。

“大将军臣婴谨拜陛下,吾皇长乐未央。”

刘弘打量着眼前的老美男,淡笑着虚扶起灌婴:“大将军老当益壮,朕心甚慰。”

灌婴却依旧深深颔首,从怀中恭敬的取出一只木盒,双手呈于头顶:“臣幸不辱命,特归还虎符于陛下···”

看着这一幕,正闭目养神的陈平猛的睁开眼,眼皮剧烈抽搐起来!

一旁的周勃更是险些没忍住,上前夺过灌婴手中的木盒!

自西汉初,异姓诸侯王次第叛乱,将刘邦惹得烦不胜烦之后,刘邦就定下了规矩:凡汉家兵马,无论郡兵还是野战军,无论家兵还是诸侯王卫队,超过五十人的调动,均需要虎符为凭,诏书为证!

但凡是属于汉家之兵卒军队,队率及以上军官手中都会有半块铜制虎符,且清一色为左半只符。

如果要调动军队,但凡超过五十人的规模,都需要调动之人手持右半只虎符,交到军官手中查验,看是否与军官手中保管的左半只铜制虎符契合,方能调动。

而右半只虎符,乃是用玉纂刻而成,全天下只有两个!

刘邦定下规矩后,将其中一块玉制虎符交到了当时的太尉,也就是刘弘眼前的灌婴之手,另一块留在了自己身边;太尉持虎符、官掌天下兵马的职权才定了下来,成为定制。

刘邦死后,惠帝刘盈登基,吕后以惠帝年少(15岁)的名义,垂帘听政,两块调兵虎符自是被吕后所掌控。

再后来,惠帝也驾崩,前少帝登基,吕后更是将那两块调兵虎符分别交到了吕禄和吕产手中。

到吕后亡故,诸侯大臣诛灭诸吕,吕产赶忙任命灌婴为大将军,并将自己手中的虎符交到了灌婴手中,令其率兵平定齐王刘襄的‘叛乱’。

而周勃即便身为太尉,也依旧只能是先派俪寄,将吕禄手中的那块虎符骗到手上,才得以顺利进入北军大营。

也就是说,即便是身为国家军事总司令的太尉,想要调动超过五十人的部队时,也同样需要虎符为凭,皇帝调兵诏书为证;如若不然,被调动部队的军官哪怕冒着得罪太尉的风险,也不会同意调兵。

——刘邦说得很清楚,无诏无符调兵者,皆按谋逆论处!

太尉之所以能掌控天下兵马,靠的不是自己‘太尉’的名头和官职,而是那块调兵虎符!

现在,那两块虎符的其中一块在周勃怀里;另一块,正被灌婴呈到刘弘面前!

如若刘弘接下了,那刘弘也将在理论上拥有调动天下兵马的权力!

而且,比起太尉周勃,身为皇帝的刘弘显然更容易调动军队——若周勃想调兵,还要逼刘弘写下一道诏书!

而刘弘想调兵,甚至可以不需要虎符——身为皇帝,刘弘那张脸就比虎符+诏书更有说服力!

基于此,陈平才通过‘刺客潜入未央’的由头,将刘弘囚禁在未央宫中,使他失去出现在军营的可能性。

但要是刘弘拿到一块虎符,那周勃、陈平等人就不用再白费力气了,回家洗干净脖子等死就行了!

朝臣们亦是双目圆睁,紧盯着刘弘的背影,心中思虑万千。

——若是小皇帝接下虎符···

百官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瞟向陈平、周勃的方向。

看着眼前精致的小木盒,刘弘再怎么按捺,也压抑不住粗重的呼吸!

心中出现一道魔鬼的蛊惑声:接吧!

接过来就不用做傀儡!

接过来就可以君临天下了!

心脏的跳动愈来愈快,刘弘地面色逐渐涨红起来;藏于衣袖中的手,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微微颤抖着···

时间仿佛凝固,就连阵阵寒风也是诡异的消失不见。

灌婴依旧手举木盒深低着头,朝臣意味深长的目光在陈周二人和刘弘之间来回转换;陈平面色严峻,胡须微颤,周勃更是满脸惊惧,不安的手扶上了腰间的剑柄!

刘弘则是强自压抑着呼吸,目光紧紧盯在眼前的木盒之上。

许久,许久···

一粒雪花飘下,钻入刘弘微微敞开的脖颈,刘弘顿感一凉,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

如同播放键被按下,被暂停的寒风复又吹来,拍打在刘弘白嫩的面庞。

刘弘微打个寒颤,目光中的狂热逐渐消散,眼眸逐渐清澈起来。

长出一口气,刘弘强整面容,重新带上了淡然的笑容。

刘弘缓缓回过身,百官赶忙下意识收回目光,周勃扶在剑柄上的手,也是不着痕迹的收回,自然地抱在腹前。

刘弘再一笑,微微提高音量道:“太皇太后驾鹤西行,国无长者;朕如履薄冰,唯恐损先皇父遗德,无颜面会太祖高皇帝于九泉之下。”

说着,刘弘侧过身,将灌婴从大臂处扶起,音量不减道:“朕未壮,实不敢接虎符;还请大将军代为保管。”

将一脸懵逼的灌婴扶起,刘弘再度转身,对朝臣的方向微一躬身,拜道:“《道德经》曰:治大国若烹小鲜;朕未及弱冠,实不敢行摄政事,日后辛劳诸位臣公,佐朕治理好祖宗之基业,使民得其乐,安其居,司其业。”

百官自是赶忙一拜:“陛下言重,此乃臣等之本分···”

陈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面色才重归木然;周勃的脸色则是肉眼可见的回暖。

而在刘弘身后,灌婴目光晦暗的看着眼前这道瘦弱的背影,心中遗憾不已。

“差一点,就差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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