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璞三位作者,多重死亡,同一种复活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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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艾略特(-)题辞,或死亡的“分量”首先,我们遇到了西彼拉,在《荒原》的题辞中:“我亲眼看见枯迈亚的西彼拉吊在一只罐里。孩子们问她:你要什么,西彼拉?她回答道:我要死。”(本文引用《荒原》以查良铮中译为主,并依据原文,参考赵萝蕤、裘小龙译本略作修改。对于诗中神话人物名,今按《希腊罗马神话辞典》和“罗念生古希腊语、拉丁语译音表”进行统一。)在希腊罗马神话谱系中,西彼拉即女先知或女巫圣,她在圣地进行预言。最早提到她的古哲人据说是赫拉克利特。至于女先知的数量,柏拉图仅提到一个,但罗马人不断增列,达到十位之众,而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的西斯廷教堂壁画上有五个西彼拉,拉斐尔的名画中则现身了四位。其中最有名的,也最有“远见卓识”的,便是“枯迈亚的西彼拉”(英文即TheCumaeanSibyl)。根据古罗马大诗人奥维德《变形记》的讲述,阿波罗不仅给她预言能力,而且满足了她永生的愿望:只要西彼拉手中有土,她就能永远活下去。作为交换,阿波罗要得到她的处女之身。但当她后来拒绝了神的爱意时,她疏忽了一点:神所赐予的永生中,并不包含永驻的青春。阿波罗任由她千年老去,缩成一团,小到足以装在罐(ampulla;在《荒原》诸中译本中,此词多译为“瓶”,而赵萝蕤和查良铮译为“笼”)中。艾略特的这段引文出自罗马人佩特罗尼乌斯(Petronius)的讽刺小说《萨蒂利孔》(Satyricon,亦可译为《好色之人》)。经由古典,这一题辞透露出一个文明的死亡冲动,那是困在“当代历史”的“庞大、无效、混乱”(艾略特评《尤利西斯》语)之中的西彼拉,在永生的愿望之后说出死的愿望:“我要死。”大地荒芜了,失去了繁殖的原力,死本能胜过了生本能和性本能。《荒原》的西彼拉题辞成为了现代主义文学中的一处苍凉的标志,正如精神危机中西方文明之手所黏着的沙土。《荒原》封面《荒原》扉页但其实,这并不是由美国入英伦的诗人T.S.艾略特最初为长诗《荒原》拟定的题辞。这一杰作背后,还有初稿的故事。整整一百年前,年10月,《荒原》单行本出版后不久,艾略特将全部相关手稿寄给了纽约的友人约翰·奎因(JohnQuinn)。奎因死后,稿子几经辗转,入藏纽约公立图书馆,但艾略特并不知情。直到诗人辞世后,它才重新浮现,失而复得,经由艾略特遗孀(第二任妻子)瓦莱丽的细致整理、认读和编辑,于年公之于众(TheWasteLand:AFacsimileandTranscriptoftheOriginalDrafts)。这份共计五十四页的“打字-手写-批注”稿,形成于年,那是艾略特的第一任妻子薇薇安和艾略特自己健康恶化、身心沦陷的时日。那一年,先是薇薇安神经崩溃,继而艾略特也病倒,异地疗养(包括心理治疗)。“我很少写诗,除非失去了健康”,艾略特后来如是说;他还认为“病态不仅对宗教启迪,而且对文艺创作大有助益”。至于他的病状和一战后西方现代文明的衰弱之间的平行关系,似乎已无需再强调。《荒原》就完成于内在的和外在的、个人身体的和时代情绪的困境之中。《荒原》初稿艾略特在初稿里引用作为题辞的,不是古罗马文学中的西彼拉,而是康拉德《黑暗的心》中的马洛和库尔兹。主题从一开始就是死亡:“在那完整知识的至上时刻,他是否在欲望、诱惑和屈服的每个细节中把自己的人生又活了一遍?对着某个形象,某个幻象耳语,他喊了出来——他喊了两次,这哭喊也不过一次呼吸:‘可怕啊!可怕!’”这是马洛记述着库尔兹在船上的遗言。康拉德的人物被“帝国、国族和种族”所拒绝和遗弃,“可怕”的正是“荒野上的孤独”(艾略特语)。只有濒死状态算得上“完整知识的至上时刻”,回光返照意味着在一瞬间重活一遍,却得到相同的恐怖。如艾略特研究专家巴登豪森(RichardBadenhausen)所说,诗人在作品中的种种分身也和库尔兹、马洛一样,无法“面对”这不可理喻的环境,更无法在其中“存活下去”,但又无法“超越”它。庞德在看了初稿后写信说:“我怀疑康拉德不够分量,经不起引用。”艾略特对此的第一反应显出困惑:“你是说不用康拉德引文,还是说仅仅不标出康拉德之名?”他认为这是他能为《荒原》找到的“最合适的”引语,甚至有一定“解释作用”。庞德回信,似乎对题辞问题已经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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