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谈江南内外

格非(澎湃新闻蒋立冬绘)

格非,年出生于江苏丹徒。年开始发表作品,代表作有长篇小说《江南》三部曲、《欲望的旗帜》、《望春风》,中短篇小说《迷舟》《褐色鸟群》《青黄》《锦瑟》《隐身衣》。现为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

近日,格非的长篇小说《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以“江南”为题,合为一书,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重新出版。格非最新的长篇小说《月落荒寺》也即将发表于《收获》杂志,并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年8月,抵沪参加上海书展活动的格非接受了《上海书评》的专访。

《江南》,格非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年8月出版,页,.00元

《江南》的第一部《人面桃花》初版于年,第三部《春尽江南》初版于年。今天回望它们,能先说说它们对您自己的意义,以及在您写作生涯中的位置吗?十年之后,您期待读者能够从对于它们整体的阅读中获得什么?

格非:

这三本书是一本本地写的,发表后出了很多单行本,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我的作品系列时,第一次冠上了“江南三部曲”的名字,但也是单本书可以卖,所以很多人可能就买了其中一本、两本来看。这次重新以“江南”这个题目,把它们统一成一本书,是我个人的一个想法。我觉得三本书在主题上有一个统筹的考虑,情节故事人物彼此都有联络,并且为了联系三个部分,叙事技法方面也想了很多办法:花家舍当然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设置,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设置。我想从头到尾、一口气把这三本书读完,也许会获得一个崭新的面貌,可能相比只读当中的一本,差距是很大的。我自己也有类似的体会,我曾经不断地阅读《追忆似水年华》的片段,挑一个章节读完,固然也很好,但有一年暑假,我开始认真地从头读起,这么读下来,得到的整体性感受是很不一样的。

《追忆似水年华》手稿

《欲望的旗帜》,格非著,江苏文艺出版社,年7月出版,页,13.50元

至于这三本书在我的创作中的位置,我觉得是很重要的。写完《欲望的旗帜》以后,我基本上停笔了很多年,也不是说没东西可写,或者说写作遇到了很大的瓶颈,主要的原因是,我就是不想写了,这是当时一个明显的感觉,从情感的角度说,我觉得写作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必要。你也知道,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到本世纪初,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我个人来说,我也开始读博。记得当年问我爱人,我将来要是不写小说了,你同意吗?她说,完全可以理解。当然如果有人约稿,一定要我写点什么,也可以写,但我基本上没有主动写作的冲动了。一直到年之后,在构思这个作品的过程中,我慢慢开始重新有一种比较强烈的想写作的愿望了。三部曲的构思时间为什么那么长?我一直在纠结:一开始想用地方志,后来发现这不行,而对于现代主义的方式,我又已经失去了兴趣,但你让我回到传统的现实主义,我也不愿意。当时的考虑就是要跟过去告别,我自己下了一个很大的决断,不管怎么说,一定要跟过去的作品做个切割,划清界限,寻找新的可能,当然我也清楚,先锋文学时期所做的探索和努力不会白费。后来写三部曲的叙事策略,我当时也很难想象或命名,但大概是《人面桃花》写到一半左右,我突然发现了一种狂热,我又可以写作了,我重新能够在写作中找到一种真正的快乐,体会到那种自由,这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人面桃花》,格非著,春风文艺出版社,年9月出版,页,28.00元

一定程度上,这个小说试图为中国人如何面对这一百年历史的问题,提供某种答案,或者说围绕这一问题,做出某些处理。但它也不光是历史小说,我对写纯粹的历史小说是没兴趣的,最终还是想通过历史解释我们当下的存在。读者当然可以从阅读中各取所需。我希望书里所呈现的自己长时间的思考,对如今的读者仍然有意义,并且能够和他们构成一种对话关系。这三本书比较多地受到了年轻人的喜欢,很多读者在给我的来信里,也谈到了不少我当年在写的时候没有意识到的阅读感受。一段时间后重新来看这个作品,我觉得至少没有感到很羞愧。

《人面桃花》的故事主要发生在辛亥革命之前,《山河入梦》则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之后、“文革”之前,《春尽江南》整体处于后革命时代。您不书写革命的高潮,是因为高潮是不可再现的吗?您如何看待文学和二十世纪中国革命,或一般意义上革命的关系?

格非:

革命的高潮可能会让历史学家比较感兴趣。在我看来,一场革命事件的酝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比如某一天出现了大规模的革命运动,背后一定有一个非常漫长的形成过程,有各种社会内部和外部的原因,这是第一。第二,我这个作品里写到的所有人都是普通人,他们慢慢地跟整个二十世纪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关联。虽然里面会处理革命的问题,但是主要不是写革命者,像张季元这样的职业革命家,在小说里面的占比不是太大。实际上我在意的是多数人是怎么被裹挟进历史的,他们在这个过程中的基本的立场是什么。我对于普通人的


转载请注明:http://www.aierlanlan.com/grrz/2351.html